2014年5月23日星期五

不读董桥

几年前第一次看《橄榄香》,立刻就成了董迷。说起来,读到这本书真是意外。本来是下载一篇不出名的电子稿,压缩包里附带这本书。电子稿很快看完,一翻页看到这本书,也就手不释卷停不下来了。就像李敖说买他书的多半是上当的:他们想买的,其实是另一种更“耐看”的书。柏拉图早期思想认为,具体事物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他们分有了同名的理念;我便自认为和董先生分有同名的理念——你可以叫它文气、老气,或者干脆叫做没有人气、没有地气。所以我作董迷是一件很自然也很幸福的事。不久前见某微博网友签名是:“二十三歲與字與書結緣,一生不渝,旁的枝枝葉葉盡是造化,不必多說。”一眼看去颇觉眼熟,细细咂摸,辨出此乃董桥旧文一段。我求证,他说:“看来朋友也是董迷。”我想破译密码的专员工作也不能比我更出色了。趁着快意继续阅读董先生大部分文字,醉心其笔下老派人物和老牌做法,常激荡不能自拔。不料还是有人不惯我这伪专员的工作,泼来冷水:“你一定要少读董桥。”说这话的还是颇有些名气的冯唐。初以为他正话反说,下句必是什么“多撒尿”一类的俏皮话。他却堆出一副居委会大妈的凛冽神情来:“董桥的文字,往好了说,仿佛涂鸦癖乾隆的字,甜腻。仿佛甜点,吃一口,有滋味。吃几口,倒胃口,坏牙齿。”“对于香港,不要苛求。少读董桥肉肉的文字,多去湾仔一家叫‘肥肥’的潮州火锅,他们肉肉的牛肉丸实在好吃。”——后面这段十足像一位居委会大妈拉住刚买菜回来的太婆念叨她进城一番的见识。也是到后来才知道,批判董桥——或曰“重估”董桥——是由来已久了。八十年代柳苏在《读书》上始倡董桥;彼时大陆雷雨初霁,钢铁之躯一见董文便“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于是陈子善先生也写《你一定要读董桥》。然后因为“一位高人说一定要看董桥,嗡地一声一群低人也说一定要看董桥”,杨早有些受不了,他写下《你不一定要看董桥》。我认可杨早的说法:“非但在扮演锱铢必较算计盘剥的成功人士时不能看董桥,即是在自认一脸深沉忧生忧世的理想主义者时也不必看董桥。”到了应该看董桥的地步再看不迟。不想冯唐拿到接力棒后张口就说:“你一定要少读董桥。”太轻妄我不喜欢。历来文坛登龙术榜首就是哗众取宠,夺人眼球;反正文人圈从不缺怪诞畸形的想法。我们读书愈多思想愈保守,也是认为看准浮夸不如守中。像冯唐这样信手批驳一位久负盛名的文章家,很让人难过。还有人批评,董桥的文章过于“小布尔乔亚”,故事不接地气。我知道他们是嫌弃作品没有反映当下社会,无法在书中找到自己,也无法得到什么言之凿凿的真理。这倒让人想起几十年前张爱玲与傅雷的论战:“我认为人在恋爱的时候,是比在战争或革命的时候更朴素,也更放恣的。”张小姐这句话安妮宝贝也赞同:“比起试图以文字解决社会问题的写作,我更爱慕为美和灵魂的困惑而写下的文字。它们如同隔夜清霜。”难怪张爱玲、董桥和安妮宝贝的文字越写越好,“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这番境界我很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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